记得那一年暑假,看了一出《淘气双子星》,就突然迷上了主题曲《逝去日子》和主演之一的黄贯中。然后开始关注他所在的乐队,渐渐知道队中各人的名字,开始欣赏主唱黄家驹略带沙哑的嗓音,少年时的我,时常稚气地问自己,家驹和PAUL,更喜欢哪一个?然后也总是告诉自己:家驹的声音沧桑而浑厚,PAUL的声音宽广而高亢,各有特色,皆我所爱。
我和其他人一样狂热地迷恋着我的偶像,密切留意有关他们的一切消息,收看每一集他们有参加的《劲歌金曲》,四处收集BEYOND的贴纸和海报,如果有BEYOND的音乐特辑或是电影播放,那一定会在一个星期前就激动起来了。也曾经为了捍卫自己的偶像,和同学争得面红耳赤,然后在当天的日记里痛骂她;也曾经为了证实了某出电视剧的主题曲是BEYOND的新作,而得意地向同学炫耀;也曾经在家人午睡的时候,一个人戴着耳机听BEYOND的《午夜怨曲》,一边不禁大声哼唱起来,以至引得家人循声而来以为出了什么事;也曾经和隔壁班的女孩子伏在栏杆上交流各自对BEYOND的看法,直把对方引为知己……
BEYOND是那样的与众不同,我喜欢他们震撼人心的歌曲,倾慕他们的有型,崇拜他们追求理想的执着,也欣赏他们潇洒不羁的性格。
那个时候,已经知道他们就是我心中的挚爱了,每晚睡前,都会为他们的幸福和事业祈祷,那个时候,已经开始不明白,为什么喜欢BEYOND会让我喜悦,还会让我时时觉得心痛?但我愿意,一直一直这样迷恋到底。
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,谁也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?可是,今天回头再看,那些发生了的事情毕竟是无可挽回地发生了。
事情发生的那个星期,正好要预备期末考了,还记得是谁告诉我出事的噩耗,还记得当时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;还记得物理考试考得一塌糊涂,哭着打电话给姐姐说我再也撑不下去了;还记得最后一科考试是生物,开考的时间是1993年6月30日下午3点15分,日本时间是4点15分,当我拿到试卷和草稿纸,没有开始答题,却在草稿纸上写下“黄家驹”三个字,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;还记得那天的黄昏下着雨,回家路上的我心情忐忑不安,终于考完了,我要回家去了,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大家一起支持家驹了;还记得甫进家门,电视里正在播新闻简报,一眼看见家驹的照片在屏幕的左上角,女播音员说黄家驹不治身亡。
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刻都破灭了,天仿佛塌下来一样。更多的是不甘心,觉得结局怎么可能是这样呢?悲痛和愤恨在心里满满的。那个晚上哭了多久不记得了,只记得夜半醒来,望着白色的帐顶,突然想到他已经不在世上了,觉得好象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中,四周都是绝望和恐惧。
家驹出殡的日子,我躲在宿舍的天台哀哀痛哭,从此就要天人永隔了,一?黄土就要把我最爱的人永远掩埋了,怎么办,再也回不去了吗?
那个暑假都是无精打采的,很小的一点事情就让我联想起家驹,就会眼泪倾盆。终于有一日,母亲说,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要振作起来。我才不得不想,应该要打起精神来了,要开学了,我总得上学去。可是仿佛接下来的十年里,我都没有真正振作起来。不管日子怎样过,总是觉得生命中有一道不可弥补的伤口,时时教我痛不可当。
常常在梦中见到家驹或是BEYOND,有一次是梦见和他一起说话,气氛很融洽,感觉如沐春风,而最愉快的感觉是知道他还在世上。有时也会梦见BEYOND唱歌,我站在一扇门后,倾听家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,却怎么也没有去推那扇门。还有一次,梦见BEYOND终于解散了,我得知了消息,痛得伏地大哭,然后就哭醒了。后来BEYOND真的解散了,想起那个梦,百感交集。95年的专辑《声音》出版前,我一直盼望能得到多一些关于新专辑的消息,比如名字等等,以至于真的梦见了专辑叫《我们的声音》。暑假里回广州,在唱片行里看见新专辑《声音》的封套时,立时有眩晕的感觉,真的是叫《声音》,这真的是我们的《声音》?
BEYOND的去留是后来我最关心的问题,家驹已经没有了,如果再没有BEYOND,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过。所以,BEYOND的每出一张新专辑,我都很快地去买回来,很珍惜的去听,听PAUL的无奈,绝缘油变压器油滤油机,听家强的努力,记得《声音》出版后,一样喜欢BEYOND的朋友写信说,真难为家强了。看到那句话,不禁红了眼眶。只有真正喜欢BEYOND、心疼BEYOND的人才会这样说,他们不会挑剔,不会放弃,不会伤害,是象朋友一样包容、理解、疼惜着BEYOND。最记得PAUL曾经说过的一句话:如果有的选择,这世上就不会有痛苦了。BEYOND所经历的痛苦比所有爱着他们的人更深更重,所以我选择理解他们,爱护他们,支持他们,选择感激所有和我一样继续爱护追随他们的人们。
我常常想起这样一群人,这是一群普通的人,对音乐可能没有特别高深的造诣,对艺术可能没有异常聪慧的领悟,可能说不出动人的甜言蜜语,也可能写不出传世的华丽篇章,我们只是茫茫人海中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的年青人,这样的人有千千万。
但我们也是一群特别的人,在成长岁月中,年轻的心躁动不安,有太多的话想说,对世界有太多的疑问,对理想有太多茫然,我们有兴奋快乐的时候,我们也有悲伤失落的日子,绝缘油变压器油滤油机,愤怒、失望、沮丧、悲痛、激动、欣喜、狂热…… 这些情绪在少年人的人生路途上是多么的常见,这一群心里有话想说的年青人在不同的时刻被同一个人、同一把声音、同一支乐队打动了,于是我们很自然就有了与众不同的身份的标识。
何需对音乐有专业的了解?高雅、流行、古典、摇滚、商业、地下、亚洲、欧美甚至细致到各个流派各个乐手,不能够了解又如何?这并不妨碍我们听BEYOND,不妨碍我们在鼓声、吉他声和歌声中找到共鸣。
在那些躁动不安的青春岁月里,BEYOND用他们的音乐和歌声抚慰了多少年轻的痛楚的心,又为多少年轻人指引了人生的路向。
我已经27岁了,当年开始听BEYOND的时候只有13岁,人生的大半是BEYOND引领我走过的。看到一批又一批的少年又被BEYOND的音乐所打动,想到有更多的年轻人会在BEYOND的音乐中成长起来,仍然是值得高兴的。也许很多人在成年以后不会再听BEYOND了,这又有什么关系?只要BEYOND在我们的人生路上陪伴过一段路,只要BEYOND在我们的生命中占据过一段重要的日子,只要BEYOND曾经是我们的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,已经足够了。
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听多久,我只能说,在这一刻,我仍然愿意,永远爱护BEYOND。
谨以此文纪念家驹离去十年